《人物志》体别第二
夫中庸之德,其质无名。故咸而不碱,淡而不酉贵,质而不缦,文而不缋。能威能怀,能辨能讷,变化无方,以达为节。 是以抗者过之,而拘者不逮。夫拘抗违中,故善..
八观者:一曰观其夺救,以明间杂;二曰观其感变,以审常度;三曰观其志质,以知其名;四曰观其所由,以辨依似;五曰观其爱敬,以知通塞;六曰观其情机,以辨恕惑;七曰观其所短,以知所长;八曰观其聪明,以知所达;
何谓观其夺救,以明间杂?夫质有至有违,若至胜违,则恶情夺正,若然而不然。故仁出于慈,有慈而不仁者,仁必有恤,有仁而不恤者,厉必有刚,有厉而不刚者。若夫见可怜则流涕。将分与则吝啬,是慈而不仁者。睹危急则恻隐,将赴救则畏患,是仁而不恤者。处虚义则色厉,顾利欲则内荏,是厉而不刚者。然而慈而不仁者,则吝夺之也。仁而不恤者,则惧夺之也。厉而不刚者,则欲夺之也。故曰:慈不能胜吝,无必其能仁也。仁不能胜惧,无必其能恤也。厉不能胜欲,无必其能刚也。是故不仁之质胜,则伎力为害器。贪悖之性胜,则强猛为祸梯。亦有善情救恶,不至为害;爱惠分笃,虽傲狎不离;助善者明,虽疾恶无害也;救济过厚,虽取人,不贪也。是故观其夺救,而明间杂之情,可得知也。
何谓观其感变,以审常度?夫人厚貌深情,将欲求之,必观其辞旨,察其应赞。夫观其辞旨,犹听音之善丑。察其应赞,犹视智之能否也。故观辞察应,足以互相别识。然则论显扬正,白也。不善言应,玄也。经纬玄白,通也。移易无正,杂也。先识未然,圣也。追思玄事,睿也。见事过人,明也。以明为晦,智也。微忽必识,妙也。美妙不昧,疏也。测之益深,实也。假合炫耀,虚也。自见其美,不足也。不伐其能,有余也。故曰:凡事不度,必有其故。忧患之色,乏而且荒。疾疢之色,乱而垢杂。喜色愉然以怿,愠色厉然以扬。妒惑之色,冒昧无常。及其动作,盖并言辞。是故其言甚怿,而精色不从者,中有违也。其言有违,而精色可信者,辞不敏也。言未发而怒色先见者,意愤溢也。言将发而怒气送之者,强所不然也。凡此之类,征见于外,不可奄违,虽欲违之,精色不从。感愕以明,虽变可知。是故观其感变而常度之情可知。
何谓观其至质,以知其名?凡偏材之性,二至以上,则至质相发,而令名生矣。是故骨直气清,则休名生焉。气清力劲,则烈名生焉。劲智精理,则能名生焉。智直强悫,则任名生焉。集于端质,则令德济焉。加之学,则文理灼焉。是故观其所至之多少,而异名之所生可知也。
何谓观其所由,以辨依似?夫纯讦性违,不能公正。依讦似直,以讦讦善。纯宕似流,不能通道。依宕似通,行傲过节。故曰:直者亦讦,讦者亦讦,其讦则同,其所以为讦则异。通者亦宕,宕者亦宕,其所以为宕则异。然则何以别之?直而能温者,德也。直而好讦者,偏也。讦而不直者,依也。道而能节者,通也。通而时过者,偏也。宕而不节者,依也。偏之与依,志同质违,所谓似是而非也。是故轻诺,似烈而寡信。多易,似能而无效。进锐,似精而去速。诃者,似察而事烦。讦施,似惠而无成。面从,似忠而退违。此似是而非者也。亦有似非而是者:大权,似奸而有功。大智,似愚而内明。博爱,似虚而实厚。正言,似讦而情忠。夫察似明非,御情之反。有似理讼,其实难别也。非天下之至精,其孰能得其实。故听言信貌,或失其真。诡情御反,或失其贤;贤否之察,实在所依。是故观其所依,而似类之质可知也。
何谓观其爱敬,以知通塞?盖人道之极,莫过爱敬。是故《孝经》以爱为至德,以敬为要道。《易》以感为德,以谦为道。《老子》以无为德,以虚为道。《礼》以敬为本。《乐》以爱为主。然则人情之质,有爱敬之诚,则与道德同体,动获人心,而道无不通也。然爱不可少于敬。少于敬,则廉节者归之,而众人不与。爱多于敬,则虽廉节者不悦,而爱接者死之。何则?敬之为道也,严而相离,其势难久。爱之为道也,情亲意厚,深而感物。是故观其爱敬之诚,而通塞之理可得而知也。
何谓观其情机,以辨恕惑?夫人之情有六机:杼其所欲则喜;不杼其所欲则怨;以自伐历则恶;以谦损下之则悦;犯其所乏则婟;以恶犯婟则妒。此人性之六机也。夫人情莫不欲遂其志。故烈士乐奋力之功,善士乐督政之训,能士乐治乱之事,术士乐计策之谋,辨士乐陵讯之辞,贪者乐货财之积,幸者乐权势之尤。苟赞其志,则莫不欣然,是所谓“杼其所欲则喜”也。若不杼其所能,则不获其志。不获其志则戚。是故功力不建,则烈士奋。德行不训,则正人哀。政乱不治,则能者叹。敌能未弭,则术人思。货财不积,则贪者忧。权势不尤,则幸者悲。是所谓“不杼其能则怨”也。人情莫不欲处前,故恶人之自伐。自伐,皆欲胜之类也。是故自伐其善,则莫不恶也。是所谓“自伐历之则恶”也。人情皆欲求胜,故悦人之谦。谦所以下之,下有推与之意。是故人无贤愚,接之以谦,则无不色怿。是所谓“以谦下之则悦”也。人情皆欲掩其所短,见其所去。是故人驳其所短,似若物冒之,是所谓“驳其所伐则婟”也。人情陵上者也,陵犯其所恶,虽见憎,未害也。若以长驳短,是所谓“以恶犯婟,则妒恶生”矣。凡此六机,其归皆欲处上。是以君子接物,犯而不校。不校,则无不敬下,所以避其害也。小人则不然,既不见机,而欲人之顺己,以佯爱敬为见异,以偶邀会为轻,苟犯其机,则深以为怨。是故观其情机,而贤鄙之志可得而知也。
何谓观其所短,以知所长?夫偏材之人,皆有所短。故直之失也,讦。刚之失也,厉。和之失也,懦。介之失也,拘。夫直者不讦,无以成其直。既悦其直,不可非其讦。讦也者,直之征也。刚者不厉,无以济其刚。既悦其刚,不可非其厉。厉也者,刚之征也。和者不懦,无以保其和。既悦其和,不可非其懦。懦也者,和之征也。介者不拘,无以守其介。既悦其介,不可非其拘。拘也者,介之征也。然有短者,未必能长也。有长者,必以短为征。是故观其征之所短,而其材之所长可知也。
何谓观其聪明,以知所达?夫仁者,德之基也。义者,德之节也。礼者,德之文也。信者,德之固也。智者,德之帅也。夫智出于明。明之于人,犹昼之待白日,夜之待烛火。其明益盛者,所见及远。及远之明难。是故守业勤学,未必及材。材艺精巧,未必及理。理义辨给,未必及智。智能经事,未必及道。道思玄远,然后乃周。是谓学不及材,材不及理,理不及智,智不及道。道也者,回复变通。是故别而论之,各自独行,则仁为胜。合而俱用,则明为将。故以明将仁,则无不怀。以明将义,则无不胜。以明将理,则无不通。然则苟无聪明,无以能遂。故好声而实,不克则恢;好辩而理,不至则烦;好法而思,不深则刻;好术而计,不足则伪。是故钧材而好学,明者为师;比力而争,智者为雄;等德而齐,达者称圣。圣之为称,明智之极明也。是以观其聪明,而所达之材可知也。